引言:敬拜的多样性与中国教会的挑战
在中国教会中,敬拜风格的差异既是教会活力的体现,其中也暗含着许多张力。从改革宗严谨的圣诗传统到灵恩派热烈的现代赞美,从管风琴的庄严肃穆到电吉他的激情澎湃,不同群体对“何为合上帝心意的敬拜”的认识和诠释各不相同。
而在这些争议背后,既关乎着不同教会之间神学立场的分歧,也涉及到不同的牧者、敬拜者们不同的文化、代际与个人经历的碰撞。面对这一复杂议题,华东地区资深敬拜服事者但以理弟兄提出:“敬拜的核心不是风格之争,而是回归圣书中‘心灵与诚实’的本质。”
本文通过梳理但以理弟兄的分享,探讨如何在多元化的敬拜风格中寻求合一与平衡。
一、敬拜的核心:超越形式的“心灵与诚实”
但以理弟兄开宗明义地指出:“上帝从未规定敬拜必须使用钢琴或电声乐器,也未要求某种固定的仪式。祂所要的乃是‘心灵和诚实’。 ”这处经文成为了他理解敬拜核心意义的基石。他进一步阐释:“犹太人在意的是宗教条例,撒玛利亚人追求的是敬拜的形式,希腊人则寻求神迹和知识,但是这些都不是上帝所看重的。不同人在主面前求不同的东西,我觉得最重要的还是这个人本身,因为‘父要这样的人拜祂’。对于敬拜,上帝看重的永远都是敬拜者的心。至于敬拜的方式方法,我觉得无论是什么方法,对于上帝来说都不重要,上帝什么方法都能接受。就像上帝爱世人一样,什么人他都能爱。最大的问题是我们,我们反而成为了最大的拦阻。”
他以小朋友为例:“对于孩子来说,一个孩子他无需理解复杂的教义,只要他能单纯地感谢赞美,这便是上帝所悦纳的敬拜了。主耶稣说‘让小孩子到我这里来’,这句话正是提醒我们,敬拜的本质是回归孩童般的单纯与真挚。”但以理弟兄的这一观点直指个别教会中出现的“形式至上”倾向。但以理弟兄警告说:“若将某种敬拜风格奉为唯一的标准,那我们便可能陷入法利赛人式的律法主义,用‘摩西的帕子’遮蔽了敬拜的真谛。”
他特别提到了一些基督徒对敬拜中可以使用哪些乐器的争议:“有人坚持只能用钢琴,认为电吉他‘属世’;也有人排斥传统圣诗,认为它们‘陈旧僵化’。为了这些东西,很多人在那里吵来吵去,但是似乎他们从未想着仔细看看圣书是怎么说的。如果仔细阅读圣书,我们就会发现圣书从未限定敬拜工具。大卫曾在上帝面前击鼓跳舞,以色列民众们曾经用瑟、琴、箫、钹等众多的乐器赞美上帝。那么,今日的教会却为何不能以多样的乐器敬拜上帝?”对于这些关于乐器的争议,但以理弟兄认为,在两千多年以前圣书还未成文的那个时代,当时既没有电吉他也没有钢琴,但是不代表今天我们就不能使用电吉他和钢琴来敬拜上帝。但以理弟兄强调,若敬拜沦为了形式之争,便失去了我们与上帝建立关系的核心意义。
二、多样性的共存:从对立到尊重
面对改革宗与灵恩派等教会路线在敬拜方面产生的分歧,但以理弟兄主张以“尊重差异”的包容心态取代“非此即彼”的狭隘思维。他认为,每一种敬拜风格都有其产生的神学土壤和发展的历史脉络:“改革宗强调上帝的至高主权,其敬拜的严谨性源于对上帝威严的敬畏;灵恩派则更加注重圣灵当下的工作,自由的表达体现了对与上帝亲密关系的渴慕。但是,我想说的是这两者的敬拜路线一定要彼此对立吗?并不一定。两者若能互补而非对立,便能丰富中国教会的敬拜实践。”
在但以理弟兄看来,古典圣诗就像成熟的大人,而现代诗歌则像活泼的孩子。“我觉得如果说古典诗歌是一个大人的话,现代诗歌它就像一个活泼的小朋友。那么请问这个世界需要孩子还是需要大人?无论是孩子还是大人,这两者都需要。古典圣诗和现代诗歌这两者之间其实需要很好的结合,为什么一定要让它们打架呢?它们都是上帝的仆人受感动写下来的,为什么一定要彼此排斥呢?除非是异端,否则除此以外我们就不应该彼此贬低和排斥。”
他以台湾和东南亚教会为例:“根据我对这两个地方教会的有限了解,台湾那边很多教会的敬拜融合了现代乐队与舞蹈,甚至借鉴了相当多的流行文化元素;东南亚的一些教会则在很大程度上保留了它们当地的传统乐器与民族音乐风格。这些在敬拜方面的实践虽与大陆教会非常不同,但却共同展现出了基督教信仰敬拜的普世性与文化适应性。”但以理弟兄坦言:“大陆的教会受到过去的历史与传统文化的重重限制,导致了敬拜风格相对保守。保守本身并没有错,但这不意味着我们就可以否定其他地方的敬拜风格探索。同样,国外尤其是很多发达国家的教会也不能轻易认为中国教会整体保守的敬拜风格不正确。上帝是万国万民的上帝,祂喜悦我们多样化的赞美。”
但以理弟兄对于敬拜的极端化倾向非常担忧和警惕。“若有人自诩一种敬拜方式为‘唯一正确’的敬拜方式,便是以人为中心,而非以上帝为中心。教会应尽可能避免因敬拜风格的差异所导致的分裂,而应聚焦于所有教会和基督徒的共同目标——把人带领到上帝面前,并且帮助人遇见上帝。”他引用了罗马书的教导:“吃的人不可轻看不吃的人,不吃的人不可论断吃的人……我们各人必要将自己的事向上帝交代。”这一原则同样适用于应对不同敬拜风格所引发的争议。
三、古典与现代的融合:传统与创新的平衡之道
在多年的敬拜服事中,但以理弟兄积极尝试将古典圣诗与现代赞美诗融合。他认为,二者并非简单对立,而是信仰传承与时代表达的双重见证:“古典圣诗如《圣哉三一歌》承载着历代圣徒厚重的属灵遗产,其神学深度与文字之美历久弥新;现代诗歌如赞美之泉的作品则用通俗易懂的当代语言传递着直击人心的情感,更易引起年轻一代的共鸣。”
他分享了他的一次古典圣诗和现代诗歌的融合实践。往往一些年纪比较大的基督徒他们会更加喜欢古典圣诗,但是年轻人就比较喜欢那些现代诗歌,让他们唱圣诗有时候实在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但是很多经典的诗歌就是古典圣诗,那怎么办?难道年轻基督徒就要彻底避开这些古典圣诗了吗?但以理弟兄的答案是“不”。
“古典圣诗我们当然可以唱并且也需要唱,但是是不是唱的时候我们可以不唱这么多段?而且,就算是古典圣诗,我们一定要把它唱的这么老里老气吗?一定要唱出那种暮鼓晨钟、庄严肃穆的感觉吗?虽然古典圣诗是有现成的曲谱,但是我们完全可以不这么唱啊!毕竟古典圣诗又不是圣书,不是一点点地方都不能改动。比如说我们在唱一些歌的时候,比如说《坐在宝座上圣洁羔羊》这首诗歌,万王之王,万主之主,惟有祢配得敬拜和尊荣;万王之王,万主之主,我们高举祢圣名,直到永远……这是一首现代诗歌,等到这首歌唱完,我们可不可以接下来唱《圣哉三一歌》这首古典圣诗?有人可能想当然地认为不行,但是我的答案是‘可以’。只是唱的时候我们不一定非要像原来的曲调一样唱成‘圣哉 圣哉’,可不可以稍微换一下曲调,让这首诗歌变得更加明快一些,让这首歌即使是对年轻基督徒仍然能够带出一些好的东西来?我觉得都是可以的,就算是老歌也可以新唱。”
根据不同的敬拜群体,可以灵活使用不同的敬拜风格。如此,年长者可以因着熟悉的旋律得着安慰,而年轻人则在新颖、热烈的演绎中得以身心灵全方位地投入敬拜。但以理弟兄的这种调整和大胆的尝试并非简单的变化和拼凑,而是基于对会众需求的细致观察:有些教会年长者占比非常高,这样的话就需要保留更多传统元素;而如果一所教会年轻人居多,则可适当提高现代诗歌的比例。
此外,但以理弟兄也指出了他对于部分现代诗歌的担忧。“为了追求利益,许多作品更新过快,导致歌词浅薄化、旋律同质化,一味迎合听众的需要。若教会只追求‘新鲜感’,可能会使敬拜沦为‘流行文化的附庸’。”他呼吁主内诗歌的创作者回归信仰的深度:“一首好的诗歌应同时具备神学准确性与情感穿透力,既能教导人们真理,又能唤醒人们的心灵。”
四、技术与敬拜:工具与目的的辩证关系
关于技巧在敬拜中的作用,但以理弟兄持辩证的态度。他引用历代志上的记载:“亚萨、耶杜顿的子孙受训歌唱,各按班次服事”,并指出“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如果一个人连吉他等乐器都不会弹奏的话,如何用音乐敬拜?因此,技术训练是作为一名敬拜者的本分。
但以理弟兄说:“圣书上也说,亚萨、耶杜顿他们的儿女在他们父亲面前学习,教他们怎么唱诗歌,该学的一定要学,一定要有技巧。我见过有的人就是这样的——我里面有很多东西和感动,但是表达不出来。那我要说不好意思,表达不出来那就没有用。无论如何,总得要有一个表达的出口。一个人敬拜的技术越好,可能他所能够表达的境界和范围还有深度就不一样了。”
然而,他警惕过度追求技巧的风险:“可是如果你只追求技巧,这实在又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所以我就觉得,什么东西都是两个方面,两个方面我们都要去看,但同时又不可以顾此失彼。”这么多年的敬拜服事生涯中,他见到甚至亲历了很多事情。有人将敬拜团变成了“表演团”,极其注重和声的完美与舞台效果的完美呈现,这些本身当然都是好的,但是问题在于有着敬拜的内容却忽略了敬拜的本质。
他以他的亲身经历为例说明技术与敬拜的关系。他曾经与敬拜技巧生疏的伴奏者合作,虽然确实受到了很大的限制,但是但以理弟兄却发现只要他们肯全心投入,即便技巧生疏,音乐也能触动人心。反过来,他也曾经与很多技术高超的敬拜者合作过,但是他的感受和发现是如果技术高超者只顾炫技,敬拜便失去了灵魂,只留下看似华丽的外壳。
五、部分现代诗歌的焦点不是敬拜上帝?
这些年来,随着教会的不断发展,赞美诗歌更新的速度也变得很快。犹记得二三十年以前,那个时候可能大部分基督徒就只唱红皮赞美诗和迦南诗选。但是最近这些年,这个方面的情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越来越多的现代诗歌走进教会,尤其是年轻基督徒很喜欢唱这些现代诗歌。
这些现代诗歌的出现解决了长期以来赞美诗歌内容相对比较匮乏的问题,但是新的问题也随即开始产生。有些基督徒不喜欢一些现代诗歌,这其中也包括一些牧者和敬拜者。他们给出的理由是——有些现代诗歌的核心不是为了敬拜上帝,而是人在单方面地抒发自己的情感。对于这样的看法,作为敬拜者的但以理弟兄又是怎么看待的呢?
但以理弟兄认为,对于这个问题,我们不能够用二极管思维来简单看待。(编者注:二极管思维是一种将复杂问题简化为非黑即白、非此即彼的极端思考方式,源于电子元件单向导电特性的比喻。该概念在当代网络讨论中尤为突出,其特征表现为思维极端化、排斥中间地带。)我们的敬拜同时有两个方面,一个方面是面向上帝,另外一个方面是面向人。
但以理弟兄说:“其实敬拜服事永远都是双方面的,怎么可以是单方面的呢?只面向上帝不面向人?事实上这是不可能的。上帝拣选亚伯拉罕的时候,就说我拣选你,但是我也要透过你赐福给万国。那我们可以这么说吗——上帝这么做是面向人?面向人本身并没有什么不对,我们献上敬拜、献上尊荣给上帝,上帝赐福给我们。而且敬拜其实很重要的一个方面就是要把人带到上帝面前,如果敬拜太纯粹、太神学化了,我就觉得有点太不近人情了,失去了人味。另外一点,我们敬拜当然是为了尊崇上帝,可是怎么才算尊崇上帝?比如一个80岁的老奶奶,她一辈子没有读过神学,甚至很可能连字都不认识,那你告诉我他能像你理解神学那样去敬拜上帝吗?绝对不可能。”
“我觉得我们跟上帝之间并不是单行道。真理更纯粹一点,这个完全没有问题,但是我们也必须看怎么样才能够带给人祝福。我们尊重上帝、荣耀上帝,当然没有错,敬拜的核心一定是这个,可是上帝难道不给人带来安慰吗?人们伤心的时候不需要唱一些安慰他的诗歌吗?我们就一直在那里唱‘圣哉,圣哉’吗?并不是,也要唱 ‘有一天,你若觉得失去勇气……’ ,”但以理弟兄说。
但以理弟兄补充说:“你要唱《有一天》,有人认为‘不属灵,只有人的敬拜,没有真理了’。这样的认识我觉得也不合适。用现在年轻人的词来说,这叫二极管思维。对于敬拜,我们可以不要这么二极管思维,其实面向上帝与面向人这两者并不矛盾。其实,我也能理解这些人心里的担忧是什么——可能教会怕我们世俗化,怕我们效仿这个世界。其实早期敬拜赞美的争论大都是这个方面的。比如说有人在敬拜中使用了电声乐、电吉他,然后就引起了很大的争议,认为教会不能使用这些世俗的乐器。当然,现在用的更厉害了,乐器变得更多了,甚至个别的一些教会敬拜的时候整个就跟迪厅跳舞的感觉都差不多了。”
对于但以理弟兄来说,他认为我们与其去争论这些东西,倒不如真的让人去经历上帝。因为他认为如果一个人真正经历上帝了,那他就会变得完全不一样。让上帝临在我们的生命当中,他觉得这个可能比什么东西都更加重要。
六、争议中的合一:求同存异与彼此相爱
在宗派林立、整体并不成熟的中国教会环境中,敬拜风格的争议常常演变为激烈的冲突。但以理弟兄坦言:“我与改革宗背景的同工在预定论、圣灵工作等问题上曾经有过激烈争论,但我们选择彼此尊重,避免分裂。”他认为,基督徒应效法基督的包容,在基要真理上要同心,在次要问题上要宽容,在一切事上用爱心互相联络。
他以启示录中天上天使的敬拜为例。启示录中天使的敬拜并没有敬拜风格之分,只有对上帝的全然颂赞。四活物与二十四长老俯伏敬拜时,并未争论该用竖琴还是号角。“若我们为敬拜形式争执不休,岂不本末倒置?”他呼吁教会放下“二极管思维”——有人担心现代敬拜会导致世俗化,但关键在于是否透过敬拜让人真实经历上帝。若一首电吉他伴奏的诗歌能唤醒沉睡的灵魂,那它的价值就不亚于古典圣诗。
但以理弟兄认为,敬拜的方式方法这些都可以商榷,不是说哪一种敬拜方式都放之四海而皆准。任何一种方式方法我们都可以用,不同的敬拜方式我们都需要尊重他们,或者为了更合乎圣书,或者为了让人更加敬虔,又或者能够让很多人从心里接受耶稣。
结语:敬拜的关键不在于风格,而在于人
但以理弟兄认为,只要能够造就人,所有的敬拜风格我们都可以尝试。而且,从事敬拜服事二十多年以后的他发现:其实一切都看带领敬拜的人,根本不在于风格。非要说风格的话,带领者就是最大的风格。
“我出去带敬拜的时候,我只带出上帝想让我带出来的。人能够遇见上帝,在敬拜中把荣耀归给上帝,还有能够透过敬拜得到安慰和帮助,帮助他们回到上帝面前,我觉得做到这样的程度就够了。我并不想说一定要让敬拜变成某一种固定的风格和模式,就像九九乘法表一样,一定要这样背下来,我觉得我不会这么去做。让人遇见上帝,这是我带敬拜的核心观点,”但以理弟兄如此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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